灵堂里香烟缭绕，亲戚们哭得昏天黑地。老王却像个木头人似的杵在角落，一滴眼泪都没掉。隔壁李婶捅了捅老伴的胳膊："这儿子咋回事？亲爹走了都不哭，该不会是捡来的吧？"这话可冤枉人了。
老王不是不伤心，是伤心过了头。老爷子咽气那会儿，他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中，脑子里嗡嗡响，手脚都不听使唤。医生宣布死亡时，他愣是没反应过来，还傻乎乎地问："大夫，您再给看看？"直到殡仪馆的人来抬遗体，他才突然意识到，往后回家再也见不着那个爱唠叨的老头了。这种反应在心理学上叫"情感休克"。
人在遭遇重大打击时，大脑会启动保护机制，把情绪暂时冻结起来。就像三九天里的水管，冻得结结实实的，一滴水都流不出来。老王的邻居张大夫说，这种情况他见多了。上个月小区里有对老夫妻，老太太走了，老爷子一滴眼泪没掉，照样吃饭睡觉。结果头七那天，老爷子突然抱着遗像哭晕过去，送医院抢救了好半天。不是所有人都跟亲人感情深厚。小丽她爹活着的时候就是个甩手掌柜，整天就知道喝酒打牌。小丽七岁那年发高烧，她妈跪着求他送医院，他倒好，甩下一句"死不了"就出门打麻将去了。后来她爹得肝癌走了，亲戚们哭得一个比一个伤心，小丽却连装都懒得装。她姑指着鼻子骂她没良心，她直接怼回去："活着时候不管我，死了要我哭丧？门都没有！"这种事儿在城里可能少见，在农村可不算新鲜。
村东头的老刘家，兄弟三个为了争宅基地打得头破血流。老大去世那天，两个弟弟在灵堂上差点又干起来，哪还顾得上哭？倒是隔壁王奶奶看不过去，偷偷跟人说："这哥仨啊，活着时候是仇人，死了倒成亲人了，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。"有些老人对生死看得特别开。
赵老爷子今年八十六了，送走过老伴、兄弟、老战友，连儿子都走在他前头。这次他亲家母去世，儿女们哭得稀里哗啦，他却坐在那儿慢悠悠地喝茶。有人觉得他冷血，他却说："我都这把年纪了，见惯了生死。哭有啥用？能把人哭活过来？"这话听着硬气，可半夜起夜的人经常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，对着月亮发呆。
城里人可能不理解这种态度。但在农村，七八十岁的老人聚在一起，经常开玩笑说"看谁先走"。李奶奶去年做寿，老姐妹们送她的贺词是"争取活到九十"。这话听着别扭，可老人们都乐呵呵的。他们那个年代的人，经历过饥荒、战乱，早就把生死看淡了。王大爷常说："人这一辈子就像地里的庄稼，该收的时候就得收。"殡仪馆的老周干了二十多年，见过形形色色的丧事。他说最让他难忘的是去年冬天那场。死者是个孤寡老人，来送行的就一个远房侄子。那侄子一滴眼泪没掉，火化完抱着骨灰盒就要走。老周实在看不下去，说了句"您不哭两声？"那侄子倒实在："叔，我跟二大爷就见过三回，实在哭不出来啊。"后来才知道，这侄子特意从广东赶回来，花了小一万块钱给老人办后事。医院心理科的杨医生遇到过更极端的案例。有个病人父亲去世后一直没哭，半年后突然开始天天做噩梦，梦见父亲骂他不孝顺。检查发现他得了抑郁症，就是因为长期压抑情绪导致的。杨医生说这种情况很常见，有些人表面上云淡风轻，其实心里早就千疮百孔了。
农村的丧事讲究多，哭丧更是门学问。专业哭丧人一天能挣三百块钱，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亲爹死了。可主家有时候反而哭不出来，坐在那儿像个局外人。村支书老马说："现在的人都精明了，知道哭不哭的没啥用，把钱省下来办后事更实在。
"城里白领对待丧事又是另一套做法。小张在跨国公司上班，父亲突发心梗去世。他请了三天假，办完丧事就回去上班了。同事问他怎么不多休息几天，他说："项目等着验收，哪有时间悲伤？"结果半年后他突然辞职，一个人跑去西藏待了两个月。后来才知道，他是去给父亲祈福的。殡葬行业的人最懂这些门道。八宝山的老刘说，他们那儿经常能看见穿着体面的中年人，开着豪车来送葬，整个过程面无表情。可等所有人都走了，他们就跪在墓碑前哭得站不起来。老刘说："这些人啊，不是不想哭，是不能在人前哭。"
心理学家管这种现象叫"延迟性哀伤"。就像暴雨前的闷热，看着晴空万里，其实乌云早就在天边堆着呢。等积攒到一定程度，哗啦一下就全下来了。这种情况在中年男性身上特别常见，因为他们从小就被教育"男儿有泪不轻弹"。有些地方的习俗反而鼓励人哭出来。
在江南某些农村，丧事要办得热热闹闹的，哭得越凶越显得孝顺。可现在的年轻人不吃这套，小王说他奶奶去世时，家里请了哭丧队，结果他表妹全程在玩手机。长辈们气得直跺脚，他表妹还振振有词："奶奶活着时候我对她好就行了，现在哭给谁看？"医院的护工最清楚家属的真情假意。老陈在肿瘤科干了十年，见过太多生死离别。他说最让他感动的是一对老夫妻，老太太癌症晚期，老爷子每天来陪床，从来不说煽情的话。老太太走的那天，老爷子就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，一滴眼泪没掉。等护士来收遗体时，发现老爷子已经跟着去了。老陈说："这种感情，哪还用得着哭啊？
"现代人的哀悼方式越来越多样化。有人选择在朋友圈发悼文，有人去KTV点首《父亲》嚎一晚上，还有人像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。没有哪种方式更高贵，毕竟悲伤这事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。就像老话说的，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，心里难不难受只有自己清楚。
